父亲没事都会去榆林城里各处去走走,这个习惯整整保持了20年。20年,也许不够谱写一部历史,但却能记载一个人的春秋;20年,一路走来,父亲早已融入了这座城,走走停停间见证岁月的春秋。
1996年春节刚过,高中辍学的父亲支身一人伴着还未消融的积雪,从佳县老家走到了榆林城。榆林古称“驼城”,驼城南门口突起的城垛对一个18岁的后生来说是无法攀援的,父亲立于高大的城垛下萌生了回家的念头,但恰是这无法攀援的老城墙,让父亲最终走了进来。
老街古旧,新街又显得凌乱,但新街上一栋栋刚起的高楼证明这是一座城。父亲托了本家伯父的关系进了当时的毛纺场,榆林本地人叫“二毛”,那时二毛所在的西沙还显荒凉,最多的是低矮的平房,有的地方甚至可以看到裸露着的黄沙。站在二毛的厂房顶,整个城区尽收眼底,榆溪河携着泥沙弯弯曲曲地向南流去。恰恰是这样的高度,让父亲这个年轻人最终留了下来。
最初的几年,就着每年开春如期到来的沙尘,听着驼城日益喧闹的声音,走着越来越多的街巷,父亲用他有力的臂膀满足地劳作着。闲时也会和同厂的伙伴们来到不远处的榆溪河畔,年轻人的话题是丰富的,但最多的还是关于爱情和这个城市的变化。后来父亲和同在一个车间的母亲组成了家庭,并在西沙租了一间平房当他们的婚房,当时,他们面对这座越发像座城市的城市,内心肯定是有所希冀的。
进入2000年,父亲住上了单位分的宿舍楼,我也来到了这个世界,但随着榆林城几个国企相继地改制,父母双双下岗,阴郁的氛围随着父亲一句:“榆林城就不缺个盖楼修楼的工人?”顿时消散。
父亲在城里四处打工的那些日子,榆林城的城市格局也渐渐形成,从西沙到东山,从老城到开发区,城市变得越来越大,遍布着父亲养家糊口的足迹。
2008年,父亲用几年的积蓄和人合伙买了钻机,一家人的日子虽然依旧紧巴巴,但对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下去的底气越来越足。父亲忙着永远做不完的工程。每天下工回家,父亲说的最多的不是哪座楼打基钻了多少个口,就是哪条路打桩开了几个口。我知道,我们得感谢这座一直都在发展着的城。
后来的日子里,上学的我不断地从老师口中听到关于榆林要创建各种城市,我明白,榆林已不满足几座高楼,几条大道。春天的沙尘没有了,街道变得不但齐整,并且干净,榆溪河也变得清澈了,人们开渠扩河,修建了长达5公里的河滨绿地,在北方的冬季,你还能看到片片绿色。
当然,城市的发展最终锁定在城市人的成长上,当父亲也能文绉绉地说几句心灵鸡汤来教育我,当母亲也习惯看《焦点访谈》时,我知道,这个城市已不仅仅是座城。
傍晚,父亲和我一起站在二毛将要拆建的最后一间厂房上时,两代人看到了什么呢?
我感兴趣是不远处那西北第一高的魔天轮,在灯火璀璨中,它不停歇地转着。
父亲看的大概是远处当年他的钻机打地基的那座楼和那条路,看到的是关于人与城的20载春秋。
评语:一座城,一个人,一代人。在字里行间,我们读到的是一座城的变迁,一个人的记忆,一代人的成长,人和城的故事竟可以如此厚重。《驼城春秋》,它承载了一座城发展的印记,见证了一个人人生的春秋。